在甲殼人王國，今天是美麗的一天，就和在人類王國一樣，也和在蠑螈村一樣。儘管你們創造的這個天堂可能有什麼缺陷，但你從沒聽過任何有關天氣的抱怨。你正和羅克西與卡利俄佩一起坐在一個棋盤方格紋樣的巨大桌巾上。設計質感不錯，你這麼想著，但倘若你花上一點時間在甲殼人王國中購物就會發現幾乎所有能買的東西都是棋子主題的。

友善的甲殼人們在你身邊過著他們的日常，他們穿過公園時眼睛禮貌的避開你們，假裝沒注意到三位名人正在附近的草坪上吃午餐。他們格外有禮貌，因為你和羅克西正在聊非常私人的事情。

羅克西嚴肅的斜眼瞪著你。

> 想起羅絲的那一大串絕對不是因為誰才開啟的有關她的藥癮的談話。

有意無意的，你點了點頭，因為你正在思考你和羅絲也有多少年沒說過話了。羅克西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你，但你在她能從你的表情中汲取出含意前別過了頭。

來了，在羅克西傳訊息給你後你就一直想要回避的念頭，也就是你到底也有多久沒和羅克西說話了。對於這件事，你也無視了好一段時間，期間你過得挺愉快的。

> 改變話題。

你看向遠處的鐘樓，哥德式的建築，高得能在正午的太陽下切出一道陰影。它是王國裡的重要地標，也是周圍幾里內最高的建築，上去那裡唯一的方法是飛行。其他的甲殼人建築長得都一模一樣，反映了他們實用主義的集體社會。

你看見羅克西微笑著伸手摸向卡利俄佩的手。

> 在你沉浸於這副景像前把目光移開。

你立即開始沉浸於眼前這副景像，你將視線甩離的速度之快，也許還有點顯眼了。不過認真的，她的之間的關係到底是怎樣子的呢？是浪漫的？還是柏拉圖式的？智天使甚至能有浪漫情感嗎？他們會甚至對這樣的事有興趣嗎？就是，在根本上有嗎？他們的腦和他們的心甚至是那樣運作的嗎？類似的問題從前常讓你夜不能寐。

你看向她們之間，羅克西的手與卡利俄佩的綠爪交織的位置。卡利俄佩仍佩載著生命之戒，與你在來世間那場可笑的冒險途中拿到的是同一只，也與被偷走之後，你在原著間那場可笑的穿梭中奪回的是同一只。正是這同一只戒指讓卡利俄佩脫離了死亡，來到這裡與你的朋友們一同居住在這重新翻修後的美麗母星上，也正是你幾年前給了羅克西這同一只戒指，好讓她兌現了她對一位特殊的新朋友的承諾。

當時，那個給予感覺特別的重要，感覺比你送出的任何禮物都更有意義。好像它有某種宏大的情感引力，在召示著某種……比這結果還深邃的東西。

你早已得出結論，這只是你的幻想，為一個簡單的贈禮附上它本就沒有的象徵意義，正像是過去的你，一個蠢小孩會做的事。

> 巧妙的避開所有有關羅克西與卡利俄佩之間奇異的曖昧關係的話題。

然而你無法停止思考，羅克西的頭腦裡在想什麼，她對你是怎麼想的。

你與所有朋友的情性都受到你們的職類與向度(class and aspect)的影響，你自認自己知道這在你身上是什麼意思，但她呢？你只能臆測。虛無(Void)是沉沒與消失之境，事物在那裡永恆徘徊，也不復存在。你不確定你對羅克西的感情是已完全散去，還是只是在時間與距離的作用下麻木了。她是不是也是一樣的呢？

你向內心深處探尋，卻一無所獲。說真的，你懷疑她的內心應是深不可測的。實際上，你很確信。

你看著她，這個版本的她，忽然在想，這個曾與你共享那段苦樂參半的回憶的她──你還會再見到她嗎？

卡利俄佩的笑容燦爛，羅克西面無表情。

一陣寒意穿過你的身體並留在體內。

> 思考這個選擇的嚴重性。

你試了，但做不到，因為你真的沒做好準備，你到這一刻之前都不認為這是個選擇。你想起了羅絲在她上床睡前看著你的表情。她和羅克西說了什麼沒有和你說的事？那陣寒意在你的喉嚨處收緊，化成恐懼。

不，不是恐懼。這比恐懼更糟。是遺憾。

你在這田園牧歌般的重建地球上浪費了青春。為什麼這麼多時候你都一個人過？悶悶不樂的在整間房子內晃盪、哀悼你的父親，然而他大概會希望你在少年時光、以及這提早到來的退休生活過得更快樂。你有好多事可以做，你本可以再次去找羅克西的，她也許一直在等你。也許你的退隱傷了她的心，也許她心碎了，就像你現在也許也是一樣的感覺。你研究那幅喜怒不形於色的臉得不到任何結論，她的表情使你想起載夫以前的樣子，和卡爾卡特同居的這幾年讓他軟化了。那無法穿透的酷。

現在意識到這些太晚了。你已經他媽的搞砸了。

除非，當然，你選擇留下。

在進一步的檢視後，你發現羅克西的不形於色不是冷漠，裡頭是有擔心的。她是在表現出克制，是在你做出選擇前的沉默。你在流汗，你發現，是冷汗，比你今早帶著日本動畫風格的噩夢醒來時全身浸著的汗還冰冷。

卡利俄佩突然彈起身子。

她取過野餐籃，它自然早早的在你們剛到達之時就坐在桌巾上了。

卡利俄佩從籃子裡掏出兩個盤子，開始小心翼翼地拆開它們的包裝。這拆開的動作也太小心翼翼了，甚至幾乎有了戲劇性的含義，好像那部有關巨岩和猴子扔骨頭的無聊科幻電影的開頭主題曲應該要在她剝下粗棉布時播放一樣。

一個盤子上有一堆肉：全生，幾乎就像剛從你認不出的動物上切下來一樣。另一個盤子上裝著五顏六色、長相奇特的糖果，毫不吝嗇的堆成了小丘。你挪向一旁，往籃子裡偷瞄一眼，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東西。裡面只有一本書，沒有其他食物了。這就是全部。

> 考慮你的午餐。

你將手指靠在嘴唇上，並高強度的專注在食物上。你停止了對選擇、對心碎、對永恆、以及對英格利希領主的煩惱，你的整個世界收束在一粒光點上，因為必須要在這荒謬的食物中選一個當午餐，你完全被這蠻橫的選擇吞噬了。

> 肉還是糖果？

肉還是糖果。這兩種可能像彈珠一樣在你的腦殼內碰撞彈跳。肉還是糖果，這是困難的選擇。要是在其他時候，你可能會不假思索的跟隨你當下涌現的渴望，但現在腦海的表面上沒有明顯的贏家。

兩者都提供了誘人的營養來源。你知道肉是富有風味與飽足感的，而且誠實說，你最近的飲食都不怎麼健康，你甚至沒吃早餐，吃一次形似正餐的東西可能是個好主意。

但你也知道卡利俄佩的口味放在肉類食品上是什麼回事。你知道盤中的每一塊肉都生得徹底，它會讓你的嘴裡充滿汁液，然後在你的身體努力分解所有營養的蛋白質和脂肪時，在你的胃裡沉甸甸的躺上好幾個小時。

它可能難以咀嚼，更可能難以下嚥。

在這樣的野餐中，也許糖果是更好的選擇，在你和朋友共處時，它是容易下肚且給你明亮活力的東西。你知道有時你需要拋開束縳，不要煩惱他人對你的期望，甚至是你對你的期望。有時單純為了享樂本身而為自己找樂子並不是壤事。

但吃太多，那滿滿的甜味會使你感到惡心。

在你權衡著該吃什麼的同時，羅克西和卡利俄佩困惑的互看了一眼，你意識到你花了好一段時間在做選擇，可是每道食物都有其足以吸引你的地方，也都有其潛在的飲食弊端。你不能做出你無法消受的決定。

肉還是糖果。約翰，肉還是糖果？

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屏住呼吸後，你呼了一口氣。你太荒謬了，對個午餐大驚小怪有什麼意義？它最終都無關緊要，不管你選什麼，明天都會沖進廁所。

跟著你的直覺走，別為小事操心，你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可以把自己操翻。